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给我一双隐形的翅膀
 我向你飞,雨温柔的追,只要你无怨,我也无悔!

 ——李翊君《雨蝶》

 一

 每年过了正月初八,沙河镇的青壮年便如水般涌向全国各大城市。燕子也是打工大军中的一员。

 十九岁的燕子出落得玲珑剔透,1米64的个头,白皙的脸蛋,泛出几分红晕,飘逸的长发也遮不住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,虽谈不上娇人,也足以叫人喜欢。难怪燕子刚从深圳回来时,她的妈妈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。

 燕子家兄妹三人,她排行老二。老爸“茅台刘”是个酒鬼,一顿少不得三两酒。一辈子就喝过一次茅台酒,逢人总爱炫耀:想当初,我…的时候,边说边摆出架势模仿杨子荣,不时用他那破铜嗓子哼唱:“想当初,老子的队伍才开张,十几个兄弟,七八条——”;老妈“麻雀王”天生爱打牌,三天不摸麻将手就,听说她吵架功夫很是了得,“叽里呱啦”的,叫人干瞪眼,活像一只“叽叽喳喳”的麻雀。

 燕子刚上初中那会儿,家里硝烟弥漫,丢杯子又砸碗。东挪西凑把两层小洋楼堆砌起来,欠下一股债。老爸酒照喝,老妈麻将照

 一天饭后,战势又拉开了:“麻雀王”摸牌输了二百块,把买猪崽的钱也输了。本就不痛快的她又被“茅台刘”数落了一阵,气不打一处来,板起脸,老娘跟你算是倒了八辈子霉,打哈子牌也要管,有本事你也像隔壁老张家男人那样赚钱啊!没用的东西,就知道教训老娘!

 一番话下来,说的“茅台刘”是一愣一愣的,句句击中要害。喝得醉醺醺的“茅台刘”借酒壮胆,甩了燕子妈两个耳光。燕子妈一哭二闹三上吊,谁劝都没有用。大闹了一天,嚎啕回了娘家,发誓要和这酒鬼一刀两断。

 燕子一言不发。这个家穷的快开不了锅,太需要一个顶梁柱了,她暗地里思忖道。

 刚考了全班第二的燕子收拾书本就回家了,班主任三次骑摩托车去她家,并承诺学费完全减免。无奈,她主意已定,爱才的班主任怏怏而归,嘴里不停的念叨:可惜啊,可惜!

 “爸妈不好好持家,我若不回来撑着,这个家就要破裂了。爸妈不分开,才像个家呀。为了这个家,我只好不读书了。”燕子曾这样对她的邻居们说。

 女儿真是妈妈贴心的小棉袄。平里,燕子在家洗衣做饭,几乎包干了所有的家务活,还学会了简单的针线活,一有空就搬张小板凳坐在后门的台阶上补补。一到农忙时节,上街,下田,里里外外更是忙得不亦乐乎。“茅台刘’、“麻雀王”看在眼里,喜在心上,渐渐的一家也有了和睦的气氛。孩子都这么懂事,做大人的若还不收敛也不好意思。

 二

 孝感是董永故里,素有“建筑之乡”的美誉,每年仅上东北的民工就有五十万之多。平,村子里基本上都是些老弱病残。打工是这儿的主要经济来源。

 辍学后的第二年春天,燕子跟自家一个姐姐去了深圳。她在招工地多报了两岁:十七岁。临近除夕,一个电话打到村长家:妈,过年我不回来了,您要多多保重。弄得“茅台刘”好生嫉妒:“TMD,白养了她十几年,就只顾认妈,把我这个当爹的晾在一边。”话一口,惹笑周边乡亲。

 儿行千里母担忧。

 燕子飞走后,“麻雀王”很是不习惯:没人为她背,也没人给她线的内衣。胎换骨似的,麻将也少打了。燕子腊八在电话中说,过年回来。“麻雀王”盼星星,盼月亮,终于盼到了小年,巴不得燕子能上翅膀飞回来。听说女儿要回来,“茅台刘”憋着酒瘾,买了五斤散酒过年将就,骂骂咧咧为燕子买了两斤新鲜排骨。眼看女儿就要回来了,夫俩喜不自。哪知排骨剁好了,大藕洗好了,准备下锅的时候,一个电话又让夫俩心凉了一大截:爸,妈,今年我不能回家过年了!最近厂里在赶一批定单,实在忙不过来。过年后再看吧!您和老爸好好好保重!对“茅台刘”来说,这回也算是欣慰了:哼!臭丫头,总算还记得你老爹!

 几个月后,当燕子一身城里人打扮,大包小包的出现在“麻雀王”面前时,在村口整整守了一上午的她差点认不出自己的女儿,还是燕子欣喜的叫喊抹去了“麻雀王”心中的疑惑,真是女大十八变啊!

 燕子的归来,让“茅台刘”一家重新过了个节!

 三

 女儿大了,父母最心的还是她们的终生大事。

 刚出去时还面黄肌瘦的燕子,如今已亭亭玉立,满十七岁了。按照农村的虚岁计算,十九了。

 农村有句俗语:“男儿十五立家计,女儿十五婆家去。”

 “麻雀王”开始替燕子的终生大事忙起来。时不时跟女儿吹耳边风:你看人家李菊在汉口帮忙卖服装,才两年就在那儿安了家,做了城里的太太,一生的幸福享之不尽。瞧,人家吴大嫂多有服气啊,生了这么好一个宝贝女儿。燕子,你说是吧?“麻雀王”绘声绘的讲,双眼眯成两条细,好像自己就是吴大嫂似的。

 燕子牵强地点点头,出无可奈何的表情。

 李菊和燕子,王芳,张曼是从小一起玩大的姐妹,她比燕子大两岁。听说找了个汉腔的小伙子,小伙子家还殷实。李菊和她老公每次回白杨村,总是红色富康车坐到家门口,提着脑白金、枝江大曲,大包小包的往丈母娘家送,临走的时候,女婿还会给吴大妈两张“四人头”:妈,您留着有空打哈子牌。

 燕子对此不以为然,撇撇嘴说:“有什么大不了的,我有双手,干吗非要老公养活(不可)?”

 燕子一直以来就喜欢她的李萌,从小学三年级起。

 小学三年级的时候,她同桌李萌,是班上的纪律委员,也是班主任李老师的儿子。九十年代初,白杨村小学沿用七十年代的校舍,课桌还是两人共用的,书包放在桌子里面,中间用横衬隔开,顺着横衬的位置,用小刀在桌上划出很明显的分界线,有的还在上面涂上墨水以示清楚。板凳常常参差不齐,许多低年级的小朋友都是自己从家里带凳子来坐。一般男生和男生坐,各占一半相安无事;如果男女同桌,女孩常常只能占到三分之一,由于男孩的调皮和重男轻女的思想,很长一段时间里,女孩只能忍让。而李萌和燕子坐在一起倒是互相谦让。

 李萌和燕子的学习成绩都很好,相比起来,燕子的语文要好一点,李萌的数学更胜一筹。这倒也难怪,谁让他爸是教数学的。

 在两小无猜的年纪里,他们常常为妈妈好还是爸爸好争个面红耳赤,过后又相安无事;燕子的绘画总要拿给李萌看,李萌的大字常常叫燕子评价;李萌没有因为自己老爸是老师而觉得自己有什么优越感,对大家都很热情,和同学也相处的十分融洽。

 有一次,县教委领导来小学视察,学校准备了好多水果和软糖及其他食品,李老师顺手也给儿子抓了一大把,课后偷偷进李萌的口袋里,李老师前脚走,李萌后脚就把糖分了。燕子也分到了一颗果汁糖,那种大家一起吃糖的快乐,燕子一辈子都难忘。

 十岁的孩子最讨厌的是别人背后说他喜欢谁或谁喜欢自己,燕子就是这样的。也从那时起,学校开始流行元旦送明信片,也就是最原始的贺卡。就因为李萌送给燕子一张贺卡,引起不小的风波。班上谣言四起,传刘晓燕李萌是“天生一对,地配一双”

 贺卡上写着这样的文字:

 大树底下必有,同学之间必有情

 小小礼物轻又轻,送给朋友作纪念。

 祝你学习进步,元旦快乐!

 卡片左边是:赠给:刘晓燕

 赠送人:李萌

 卡片的背面是燕子最喜欢的林志颖的彩图片,上面还有一行文字:十七岁的年华,十七岁的浪漫。

 这是燕子收到的第一张,也是最喜欢的一张贺卡。

 读到小学四年级的时候,搬进了宽敞明亮的新教室。学校在教学楼后面开辟了一块空地,作为植物园地,供孩子们学自然时参考,也锻炼一下孩子们的动手能力,同时还可以美化校园。在潘老师的带领下,将那块空地平均分为六部分,中间留出过道,每个小组一块。在老师的指导下,孩子们纷纷将自家带来的辣椒苗,茄子苗,番茄苗,丝瓜苗等依次种在空地里,然后由女生用塑料桶从河边抬水过来,男生负责到厕所坑里舀粪水,按照要求合理的为蔬菜苗浇水、施肥。李萌和燕子在第二组,老师说,他们那组的蔬菜苗种得最好。

 待到暑假拿成绩单的时候,走进植物园,一股瓜果的香气扑鼻而来,满眼的绿肥红瘦,很是惹人高兴。那天他们是一起来的,燕子戴着蝴蝶结,配以粉的裙子,一如《往事》中的那个小女孩。女为悦己者容。看来,女孩子真的比男孩早得多!

 渐渐地,燕子心里似乎萌动起来,觉得和李萌在一起的感觉特美。

 怀着这样的感觉,她和李萌一起走进了沙河高小,从赠明信片到互相写信,再到一块儿去逛孝感商场,两人的关系越来越好。燕子最喜欢李萌骑着自行车带她去沙河渠道上兜风。

 也从那时起,她暗暗的想:以后要嫁给他。

 四

 燕子从深圳回来不久,就约李萌到后湖娱乐园门口见面,还特意带上了从深圳买回的相机。进去时,他们花六元钱买了两张门票。

 李萌几乎是同时和燕子一起辍学的,在年迈的父亲面前撒了个谎:读书没多大用,不如早点出去挣钱。在燕子去深圳的那年,跟着他的舅舅在工地帮小工。累死累活,干一天才15元钱,不过在他看来可不是一个小数目。两人在娱乐园里玩碰碰车,箭,踩动物船,时不时摆出各种造型,“喀擦”一声,留下精彩瞬间。从娱乐园出来,他们又一起逛了孝感商场,孝感学院。趁着洗相片的时间,燕子拉着李萌,到孝感市出名的新加坡美食广场要了一个酸菜鱼火锅,一瓶啤酒,两杯可口可乐。吃饭的时候,两个人的眼睛不约而同的注视到一块儿,你看着我,我看着你,燕子的脸也开始红了,那种火辣辣的感觉刺着全身。那一刻,燕子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。

 是啊,还有什么比甜蜜的爱情更动人呢?尤其是在热恋中的时候。

 照片洗出来了,燕子和李萌瞅着照片中的自己开怀大笑,回来的时候,在叉的十字路口,他们难舍难分。

 回到自己的房间,靠在头,燕子不停地翻着相册,看了一遍又一遍。旁边书桌上摆着一个相框,相框里林志颖的笑容依然灿烂,他旁边的一行字显得格外耀眼:十七岁的年华,十七岁的浪漫。

 燕子情不自的哼起了《十七岁的雨季》:“当我还是小孩子,门前有许多的茉莉花,散发着淡淡的清香…十七岁那年的雨季,回忆起童年的点点滴滴…十七岁那年的雨季,我们有共同的秘密,放开手紧紧拥抱在一起!”

 这是燕子最喜欢听的歌,自然,林志颖也成为她最崇拜的偶像。尽管她后来认为偶像不过是呕吐的对象,可是当时在她看来,林志颖简直帅呆了。如果说林志颖只是她一个虚幻的梦想,那么李萌便是她最甜蜜的现实。她喜欢林志颖,更喜欢李萌

 十七岁的年华,十七岁的浪漫。说得多好啊!燕子偷偷的想。

 五

 “麻雀王”敲门喊燕子吃饭的时候,耷拉着蜡黄的脸,岁月的刀迹明显的刻在了她的额头上。凭借女人的感,“麻雀王”似乎嗅到了什么异样:臭女子,又和哪个男孩出去野了?

 一看到女儿明亮的双眸,“麻雀王”到口边的话又咽了回去:吃饭讨个清净,暂时还是不说罢。

 麻雀王曾经私下的问过张曼她们,隐隐的听说女儿老早就和那个叫李萌的穷小子关系密切。起初还只是认为同学嘛,偶尔遇在一起,也没什么。念过四年书的麻雀王还明白点事理。

 可是眼下,女儿经常不落屋,又没和姐妹们一块出去,“麻雀王”就急了:女儿是自己的心肝,下半辈子还指望着她呢,要是就这样跟一个穷小子不明不白的跑了,那可如何是好?人家还不要笑破肚皮!待到生米做成了饭,可就是豆腐掉进烟灰缸——吹不得,打不得了。邻村的一个女大学生不是跟一个单腿的家伙私奔了吗?使得他们家的人平在众人面前总是抬不起头来。

 李萌是什么人呢?住在白杨村五组45号,还有个弟弟在读初中;父亲是小学教师,左腿残疾;母亲是个庄稼人,身体却差得很,大病少犯小病却不断。李萌辍学前,一家四口全靠父亲那四百元工资和那二亩六分地。住的那三间瓦房还是十年前借款盖的,雨稍下大一点,屋里就漏水。

 这样的人家能给燕子带来幸福吗?“麻雀王”忐忑不安。

 女儿大了,做母亲的就想将她留在身边,为她找个好人家。

 一天晚上,一家人围在电视机旁津津有味地看《情深深雨蒙蒙》的时候,“麻雀王”跟燕子说:燕子,我口渴,去厨房倒杯凉茶给我喝。待燕子走出自己的房间,“麻雀王”也起身了。快到厨房门口的时候,麻雀王叫住燕子:先不喝了。燕子,过来,妈有话要跟你说!

 说着,拉着燕子上楼,燕子打开房门让麻雀王坐下,“麻雀王”注视着周围墙上的明星画片及头挂着的风铃等装饰物,言又止。

 还是燕子先开口:妈,您找我有什么事就说吧,干吗搞得这样神神秘秘的?

 “麻雀王”见女儿这样直接,也就开门见山了:燕子,为娘的都是为了你好!将来找个好婆家。听说你跟一位姓李的同学很谈得来,他们家的底细你应该清楚吧!虽说同学一场不容易,可也不能太当真,那可是牵扯到自己一生幸福的大事啊,哪能随意的说谈就谈呢?弄不好,你这一生都得受苦。

 “妈,你说到哪去了,我又不要人家白养活,我自己也有双手啊!现在趁着年轻可以多到南方打几年工。”燕子一把夺过“麻雀王”的话。

 别看你现在很自由,等你结婚以后就是另外一番景象了。“麻雀王”为了不惹怒女儿,开始语重心长地说,为了组织一句文雅的话,几乎淘尽了她心中那最后的几滴墨水。

 妈,还早着呢!等二十五岁后再嫁人也不迟啊,我还没急,您急什么呀?

 你这丫头,骗谁啊,你那点伎俩娘还不清楚,非得我都使出来不可?“麻雀王”这么寻思着

 简直是胡说八道,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,已经嫁到刘家来了。二十五岁?别胡闹了!想当初,你爸和我订亲的时候,“父母之命,媒妁之言”,岂容你胡来?

 “麻雀王”又拿出了光荣的革命家史来炫耀。

 行了,妈。我的事情我自己心里有数,您就少心吧,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,您就别管了。

 燕子开始有点不耐烦地对“麻雀王”说。

 嘿,你长大了就以为翅膀硬了,你的事我不管谁管?我一把屎一把的把你拉扯大,容易吗?人家说我有福气,生了儿子又生了个女儿,将来有姑娘家走,我还真指望着你以后在我面前讲孝心呢!你的事我管定了,终生大事由得你胡闹吗?你别以为你和那小子来往我不知道!

 燕子和她妈一个脾气:是的,我就是喜欢他,喜欢他又怎样?再说现在是恋爱自由,婚姻自由,不像从前媒人介绍父母包办了。

 矛盾开始升级。

 你?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!喜欢谁不行,偏偏喜欢那个穷的叮当响的臭小子。我明确跟你说,简直是做梦!“麻雀王”嘴上功夫了得,说起话来咄咄人。

 我喜欢他,错在哪里?我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。我就是喜欢!就是喜欢!就是喜欢!喜欢又怎样,不喜欢又怎样?

 “麻雀王”见女儿还是这样顽固,枉费从前那么苦口婆心的教诲,脸一横,拿出杀手锏来:你要是喜欢他,就不要认我这个当妈的,永远也别回来。有他没我,有我没他!

 燕子子比她娘还倔强:“走就走,我还不愿意呆在这个鬼地方!”

 说罢,开始匆匆忙忙整理行李。当“麻雀王”昏天暗地号啕大哭的时候,燕子已经提起她的银灰色皮箱,穿上红蜻蜓皮鞋“咚咚”下楼了,看到女儿无动于衷的要决裂,“麻雀王”一边号哭,一边喊着:燕子,你这个没良心的,回来!

 母女俩的动作早惊动了楼下的人,自然,燕子也被“茅台刘”挡在了大门口。燕子和她爸拉拉扯扯的时候,茅台刘一把夺过她手中的箱子,狠狠的甩了她一巴掌。

 燕子哭了。

 六

 董永故里,历来以“孝”字闻名于世。白杨村就在孝感城区附近。

 “麻雀王”为女儿的事,急得三天都没有起。燕子似乎从母亲“滑铁卢式”的嚎啕大哭中明白了她的一片苦心,也为自己的冲动感到愧意:天下哪有女儿不认妈的?

 燕子主动向“麻雀王”道歉的时候,“麻雀王”故意不理睬,送饭去也不吃,看来真是怄气了。

 自古以来,“孝”字在白杨村奉为做人的第一准则,就是现在也不例外,不讲孝心的人最为人辱骂、痛恨,用他们的话说,简直就是狼心狗肺,迟早要遭报应的。

 燕子从来就没想要背上这个包袱。

 在家呆了不到一个月,燕子就准备去深圳。可“麻雀王”串通丈夫,死活也不让她去,生怕燕子这一走,就真的上翅膀飞了,再也回不来了。

 “麻雀王”其实早就在汉口顺道街为她找到了一个卖服装的活。据说燕子的一个姨妈在那边开服装店,那是八竿子都打不着边的亲戚,至于姨妈高矮胖瘦,燕子浑然不知。

 去武汉的前一天,燕子偷偷约李萌在老地方见面。

 那一天,风和丽,人们纷纷从家里走出来,身着各式各样的衣服,三三两两,或成群接队的在城区游玩,沐浴着明媚的阳光。在后湖娱乐园门口,热气球高挂,彩旗飘飘,“为世界杯喝彩,为中国队加油!”之类的广告条幅更是随处可见。“2001年10月7:中国男足冲进世界杯”的消息,还是李萌打电话告诉她的。酷爱足球的李萌1米80的个头,相貌堂堂,但却是很内向。偏偏燕子就是喜欢她傻傻的样子,情人眼里出西施嘛!当初还是人家女孩子主动牵他的手。

 燕子欣赏的就是李萌的稳重。在燕子看来,内向的男孩稳重、踏实,又有修养,至于内向也没什么不好,起码很可靠。那些整天嘻嘻哈哈、花言巧语的人,有钱又怎么样,谁敢把自己的一生托付给这样的人?

 一不见,如隔三秋,岂能说放弃就放弃呢?可是,母命不可违!燕子的心里矛盾极了。在这个时候,她多么需要李萌的肩膀啊,女孩子在这个时候就想有个依靠,喜欢身旁有人对她说一些好听的话,哪怕是假话哄哄也好,燕子就是这么想的。

 在靠近湖边古古香的栖仙亭里,垫上报纸,燕子李萌坐在一块,旁边摆着绿茶、可乐,他们喝了两口刚放下。从天气谈到近况,绕了好大一个圈子才回到主题,燕子不想让李萌过于伤心。

 燕子哽咽着向他说明一切的时候,本以为李萌会揽她入怀,好让自己趴在最心爱的人身上痛痛快快的哭一场。哪知李萌只是愣了愣,许久之后,平静地说:

 我本来就配不上你,祝你幸福!

 燕子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,如果他说:亲爱的,我会爱你一生一世。燕子立马会回去说服自己的爸妈,一心一意跟他走,哪怕再苦再累也不在乎。可是…

 燕子知道李萌明明是喜欢自己的,却在父母的反对下动摇了,他害怕面对燕子的双亲,他太懦弱了,完全不像一个男子汉。

 这时候,燕子才发觉:其实,内向的人有时是很懦弱的。

 燕子甩了他一个耳光,丢下一句:你这个混蛋!捂着脸哭出了娱乐园。李萌像个木头人站在那里,他言又止,很想拉住她,手伸出了半截,却又停在那里。

 燕子一边走,一边骂:李萌,你这个木瓜!带着几分爱怨。

 一回到家,燕子就“咚咚”的上楼,“哐当”一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,捂在被子里哭,地上满是撕碎的相片,嵌在相框里的林志颖也不幸的被扔到墙角,旁边一行字依然醒目:十七岁的年华,十七岁的浪漫。

 林志颖依然朝她微笑着,仿佛是在嘲讽她。

 初恋是什么?两个不懂事的孩子在一起玩过家家的游戏,明明没有结果,偏偏全心投入,到头来受伤的还是自己。燕子想,书上说“初恋是一次失败远大于成功的爱情预演,每当回忆起来总是让人心痛,却又难以忘怀…”

 原来,初恋并不是真正的爱情。

 第二天一大早,燕子去武汉前,就悄悄跑到镇上的圆圆发屋剪掉了自己的马尾辫,弄得全家人都莫名其妙,只有“麻雀王”一个人窃喜:孩子真的长大了。

 漂亮的辫子剪掉的那一刻,燕子掉下了几滴滚烫的泪水,理发师是个中年女士,关切地问:姑娘,你怎么啦,是不是舍不得你乌黑的辫子啊?

 没什么,头发掉进眼睛里了。燕子随意地说。

 辫子剪掉了,燕子决定从头开始。

 七

 从那以后,燕子每天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,出现在人们面前的燕子还是那样热情、聪慧、勤快、人。每次和“麻雀王”通电话,也不忘和“茅台刘”寒暄几句。“茅台刘”的嘴里也不单是茅台酒,还有孝顺体贴的女儿。

 燕子在远房亲戚的服装店里,很惹人注目,她的热情和勤快得到老板和客户的良好口碑,不到两个月,工资就从八百涨到一千。

 人常说:花香招蜜蜂。追求燕子的小伙子有很多,还有不少是说汉腔的,开口闭口一个:个斑马养的!他们时不时以买衣服为借口接近燕子,服装店的生意一下子兴旺不少,乐得老板的那张马脸像朵盛开的金丝菊,可燕子雷打不动,她特别看不习惯他们游手好闲,拈花惹草的样子,一看到他们染得像黄鼠狼那样的头发就恶心。用她的话就是:没感觉!

 燕子明白:要找的是自己一生的幸福,是结实可靠的膛与肩膀。

 林家辉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进燕子视线的。

 林家辉是附近小餐厅的厨师,和燕子一样,都来自孝感农村,并且相隔不远。小伙子没有李萌长得帅,可帅又不能当饭吃。老板常让燕子去餐厅订午餐,林家辉的朴实勤快吸引了她。

 说起他们的相识,得感谢老天爷。人间四月天,在武汉这座南方大都市,正是细雨霏霏的时节。那天中午,林家辉把三菜一汤小心翼翼的放人铁盘,上面蒙上一层一次薄膜,冒着雨一口气送到了燕子所在的伊人服饰店。哪知刚要转身,雨忽然下得好大,以倾盆之势,卷起呼呼的西南风。雨点如晶莹的纽扣,砸在小贩们的棚布哗啦啦的响,雨水从低处宛如瀑布一般飞泻到地面,行人像热锅上的蚂蚁四处逃窜。以前来去几次,不陌生,又是老乡,燕子就放心的主动把兰的小花伞借给了他。雨伞是媒红,没想到故事里的情节竟然来到了自己的生活中。

 俩人由于工作原因,很少有机会花前月下,倒是现实生活让燕子尝艰辛。工资加了,说明你得更卖力的替她干活,在生意人眼里,每一分钱都是不能白花的。一天干十几个小时是很正常的事情,遇到节假更是累弯了,但时时都要笑脸想。当人家期盼“五一”,“十一”的时候,她却打心里希望黄金周少一个。

 对他们而言,每逢周末晚上是期盼已久的。他们相约在汉口利济路乘1路电车,从江汉一桥和武汉长江大桥上经过,隔着玻璃看江面四周的夜景,在洪山广场下车,和许多人一起欣赏广场上的音乐泉,雪白的水花在各灯光的照下,变得色彩斑斓,伴随着音乐的节拍,忽高忽低,忽散忽合,一不小心,围在池边的游人头上就像来了一阵及时雨,想躲也来不及,只觉得身上凉爽的,引起旁人开心的微笑。他们时常会遇到广场上卖花的小姑娘围着他们转:先生,给这位小姐买朵花吧!林家辉知趣的掏出五元钱买下了小女孩手中的花。当燕子手捧着红色的玫瑰花的时候,心中有说不出的甜蜜。

 六渡桥,中山公园,江汉路步行街都曾留下过他们相伴的足迹。

 在“非典”恐慌的日子里,燕子的感冒让老板娘一度的回避她。只有林家辉细心的给她倒开水,把药递到手中,将巾用开水打捂在燕子的额上,还安慰燕子:别担心,只是感冒,没有高烧,休息两天很快就会好的。燕子顿时泪水朦胧,心里起一股暖,觉得在这个大都市里是她唯一的亲人。

 一年多下来,两个人彼此产生了深厚的感情。

 在燕子看来,和李萌所不同的是,林家辉总能在适当的时候带给她关心和问候,他没有李萌那样帅,也没有李萌那样有一手漂亮的柳体字。可是,和他在一起有一种说不出的温馨,也许那就是爱的感觉吧。这种感觉很实在。那不是对林志颖的盲目崇拜,也不是坐在李萌的自行车后面时天真的想法。林志颖很帅,李萌也很帅,可是他们最终都不属于自己,那些只是虚幻的梦想,当梦醒了,一切幻想也都消逝得无影无踪。

 即使是长梦,也会醒的。燕子这样对自己说。人生如梦,初恋也是。

 2003年的腊月二十,林家辉第一次走进了燕子的家。他们没有坐红色富康,从车站的路口,两个人一路有说有笑的走到家。新女婿上门,给“麻雀王”买了一盒黄金搭档,给燕子的爷爷每人买了一瓶盖中盖,正当“茅台刘”纳闷的时候,燕子从手提袋里小心翼翼的拿出一个盒子:这是家辉特意到武汉广场给您买的——正宗:贵—州—茅—台!您呆会喝着试试!

 “茅台刘”终于有幸又喝上茅台酒了,据说第一次喝茅台酒的时候还是在表兄的结婚宴上,那时他还没成家。

 “茅台刘”简直要把自己的女婿奉为上帝了,感动的他差点痛哭涕,心里在想:好小子,不,贤婿,我举双手通过!

 燕子找了个家住河对岸的男朋友,听说他家境不错,两层洋楼早盖了,还有个比他小两岁的妹妹。

 “茅台刘”终于不再吭声。冬去来,看着燕子开始在自家的屋上做窝,想起自己的女儿,不感叹:我们的燕子飞回来了。

 八

 麻雀王后来躲在被窝里处偷偷的想:要是咱们家的燕子飞到城市里安家,那该多好!

 可是又一想:女儿嫁在附近也不坏,起码以后有个照应,有啥事随叫随到。儿子不孝顺的时候,女儿家还是个暂时歇脚的好地方呢!再说,女儿到了婆家是好是坏,嫁到附近,我们也能大致有个了解。要是太远了,她受了欺负,连哭都没有眼泪。

 再后来,“麻雀王”干脆不想:往后呀,孩子们的终身大事还是先尊重他们的意见。我也少一些冤枉心了。

 “茅台刘”还是喜欢喝酒,不过,喝的酒档次提高了。

 “麻雀王”也常打牌,终于不再因为输钱而老将桌布朝怀里拖了。  m.3maOXs.cOM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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