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9. (九)上官太后
 临到长乐宫,我忽然胆怯起来,一想到即将与史书上留名的古人面对面,浑身上下便不听使唤,额头直冒冷汗。

 苏云昭显然也紧张地够呛,双手藏于袖中微微轻颤。

 带路的内侍等得不耐烦,在前头频频催促,越发令人心慌。

 深呼吸,重复了三四遍,感觉心跳似稳定些,我向苏云昭道:“姑娘,我们进去吧。”

 苏云昭望了望我,可能是我的表情看上去还镇定,给了她勇气,苏云昭略点螓首,慢移莲步,率先进门。

 我再长吐一口气,好吧,尽管放马过来,管你什么太后皇帝,难不成还能吃了我怎样?我可不是将你们奉若神明的无知愚民!

 我以为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,没诚想那边厢内侍刚一通传宣我们入内,我这里刚抬脚,还没走上几步,只打眼偷偷往里瞧了瞧,抑制不住地两手一抖,差一点就摔烂了苏云昭的古琴。

 吓到我的,并非居于上首的太皇太后或者汉宣帝,基本上我还没看清楚那两位长得到底是圆是扁。

 严格来说,我不是受到了惊吓,而是惊讶过度,因为我没料到会在皇宫里也能碰到人,到想暴扁他一顿的人。

 在那供太皇太后小憩的偏殿里,敬陪末座的两个家伙我都认识,无情无义的那个叫司马洛,不解风情的那个叫萧屹。

 苏云昭大概也看见了司马洛,我在后面发现她的双肩不易觉察地震了震。

 看来,宣帝虽然治好了苏云昭心中司马洛造成的伤口,却没能完全抹去那家伙在她心里留下的印记。

 陡然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,会不会苏云昭进宫就是司马洛这个没良心的从中穿针引线?会不会就是司马洛把苏云昭推荐给宣帝?

 要是如我所想,那么我还真是看走了眼,错把一颗烂梨当作了香橙。

 好在司马洛和萧屹随之现出的愕然之及时推翻了我这个假设,保住了他的香橙地位。

 跟着司马洛不自觉地沉下了脸,我在心里幸灾乐祸,现在知道后悔了吧,现在知道苏云昭的可贵了吧,早干嘛去了?活该!

 苏云昭已然低下头,不去看任何人,我也跟着低头,走到大殿中央,跪下。

 “奴婢苏云昭(廉子服)拜见太皇太后、陛下。”

 宣帝开了口,命我们起身。柔和的男音,像晚间留连在边温存的月光,只因身为帝者必须的威严,而令那月光有了些微凉意。

 借站起来的瞬间,视线飞快地向声音的来源处扫了一眼,啧啧,果然清秀俊俏相貌不凡。

 虽说比不上司马洛的美仑美奂,也不及萧屹的男儿洒tuo,但是他另有一种魅力。

 瘦削的脸颊,狭长的眼,苍白的肤,稍显忧郁的面部线条,会让你忍不住地冲动,想抚平那忧伤想安慰那阴郁。

 眸光和他的声音一样柔和,蓄着两汪水,水面上笼着绵绵烟雾,望着谁的时候,会叫人产生错觉,仿如身在梦境。

 所以他可以在烟雾后看清楚你,你却不能透过烟雾看清楚他。

 这种男人是女人的天敌,比司马洛更加可怕。

 司马洛太耀眼了,好似骄,会叫人本能地想要闪避他的光芒。而宣帝则像星子满天的夜,无形间软化你的心房,令人在猝不及防中沉

 这时,耳边响起一个女声:“此人便是陛下特意为本宫自外间招揽进宫的歌婢么?”

 哦?敢情说话的就是太皇太后了?听声音倒是蛮年轻,一点都不显老。

 我条件反地抬眼,差一点第二次托不住那琴,这次是真真正正惊吓了一回,咦喂,这个女人是太皇太后?

 细腻的皮肤,紧致而富有弹,连抬头纹、鱼尾纹都不见一条,白里透着红的双颊,仿佛在向世人骄傲地宣示她如花一般鲜的青春。只是为颜色暗沉的袍服压抑着,而令那鲜略显黯淡。

 不过就算打扮再老气,依面相推断,这女人撑死了也没二十出头,这个年纪怎么可能做到太皇太后,那可是宣帝的祖母级别。

 莫非天山童姥的起源一直追溯到了汉朝王室?

 后来才知道这位太后,并不是练了什么返老还童术,而是她本来就年轻,本来就没二十出头。

 太皇太后,复姓上官。乃大司马大将军霍光的外孙女。第二次听到霍光这个名字,看来他老人家果然是个权倾朝野的重量级角色。

 昭帝八岁即位,武帝临终立得力大将霍去病的异母胞弟霍光为首辅、匈奴人金磾为次辅、上官桀为佐军以及桑弘羊为理财等四重臣来辅佐汉昭帝。

 霍光长女嫁左将军上官桀之子上官安为。后上官父子借昭帝大姐盖长公主,将上官安的女儿收入后宫,立为皇后,当时上官氏年仅六岁。

 上官父子位居将位,又仗恃皇后的关系,开始与霍光争权。后联合盖长公主、燕王谋反,事情败后其宗族尽遭诛灭。上官皇后年幼未参与谋反,又是霍光的外孙女,故而未被废黜。

 昭帝死后,其侄昌邑王刘贺登基,上官氏十五岁便为皇太后;后昌邑王被废,昭帝侄孙刘询继位,再长一辈,尊为太皇太后。

 算起来,她比管她叫“皇”的宣帝还小了三岁。今年是本始元年,宣帝称帝的第二年,上官太后年方十六,正是豆蔻年华。

 此为闲话带过,言归正传。

 我这里还在琢磨着太皇太后的真实年纪,那边听见宣帝答道:“正是此人。太皇太后有所不知,此女歌艺超群,名满长安。朕知太皇太后素喜音律,又见太皇太后近总是郁郁不乐,故而特命她前来弹唱一曲为太皇太后解闷。”

 其实宣帝的话从字面上来看并无不妥,可我就是觉着不对劲,那声调、那语气,竭力地维持淡然。却因为太刻意了,反而着了痕迹,倒像是在掩饰着什么。

 太皇太后没作声,苏云昭在问:“未知太皇太后与陛下想听哪一支曲子?”

 宣帝道:“不如就唱《关睢》,这是太皇太后最喜欢的曲子。”

 这句话答得太快了,有些掩饰着的东西没能掩饰得住,我从中听出一些讨好的意味,热切地讨好。不是孙儿对祖母,而是男子对女子。

 我的心,猛地一沉。

 《关睢》出自诗经——

 “关关雎鸠,在河之洲。窈窕淑女,君子好逑。

 参差荇菜,左右之。窈窕淑女,寤寐求之。

 求之不得,寤寐思服。悠哉悠哉!辗转反侧。

 参差荇菜,左右采之。窈窕淑女,琴瑟友之。

 参差荇菜,左右芼之。窈窕淑女,钟鼓乐之。”

 这样情深意浓的诗,用苏云昭那宛若天簌的嗓音唱来,极之婉转mian,辅以铮淙琴音,高处绕梁,低入人心,直令听者如痴如醉。

 但我注意到,宣帝他没有醉,那双如雾般朦胧的眼时不时悄悄瞄向上官太后,观察着她的神情,我想他是在猜太皇太后此刻心情是否愉悦,是否喜欢他的jing心安排。

 当苏云昭唱到那句“求之不得,寤寐思服。悠哉悠哉!辗转反侧。”甚至他眼里的雾在一刹那间散去,变得清亮有神、zhi热而执着。

 大概他也曾经度过了许多“求之不得、辗转反侧”的难眠之夜吧,所以才会有今天费尽心思的“琴瑟友之、钟鼓乐之”

 再不怀疑自己的判断,原来宣帝是只多情鸟,但他恋的不是苏云昭这朵牡丹,而是上官太后那棵凤凰木。

 他做的所有事情,开出天价为苏云昭赎身,继而弄进宫里,这一切只是为了能让“素喜音律”的太皇太后闲时解闷。

 既如此,他干嘛还要夜召苏云昭,干嘛还要留她侍qin?是为了找一个替身吗?

 因为他寤寐求之的女人是他名义上的“叔皇祖母”所以注定他这一生都求之不得,所以才要在辗转难眠的夜里找一个替身可以令自己安然入睡。

 既如此,他干嘛要找苏云昭?掖庭里七子、八子多了去了,他干嘛要去招惹一个对他用了真心的可怜女人?

 我愤怒,却不能渲,堆积在心里,翻江倒海。

 苏云昭一曲歌毕,宣帝终于能够正大光明地开口询问:“太皇太后以为此曲如何?”

 上官太后没有立刻回答,挑剔的目光望向苏云昭,却从那张娇美绝伦的脸上挑剔不出任何瑕疵。收回视线,她说:“陛下初登皇位,本当尽心国事,怎可纵qing声se?需知红颜祸国,陛下实在令孤失望。”

 冠冕堂皇的教训,我却从中嗅到了疑似于嫉妒的酸味,纯粹女人的直觉。看来,这场不伦之恋并非只是宣帝的单相思。

 可惜男人通常要比女人迟钝,宣帝恍如一只求偶失败的孔雀,垂头丧气,勉强道:“太皇太后教训得是,朕知错了。”继而把怒气与失意转嫁到苏云昭头上“你还忤在这里做甚?还不退下?”

 我看见苏云昭无法置信地抬头,似不相信一直柔情mi意的男人为何突然地翻脸无情。

 我害怕她失态,连忙上前一步,从后面拽了拽苏云昭,抢先应道:“是,奴婢告退。”随即躬身向后退去。

 失魂落魄的苏云昭几乎是随着我的脚步,被我拉了出来,在退到门边的时候,坐在最下首的司马洛陡然道:“洛原以为姑娘心志高洁云外九天,却原来也是弱柳风浮云捧月、贪图荣华之辈。”

 声音很轻,轻得只有我和苏云昭才能听见,至于其他几人,萧屹为缓和气氛,提出要弹奏一支他新作的曲子。

 太皇太后欣然应允“古琴一物唯萧大人这般高洁名士才配弹奏,那等低俗女子也敢殿前卖弄,实在辱没了白雪琴音高雅。”

 给读者的话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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